牧臣對她搖了搖頭，表示自己也不清楚，三人朝二樓走去，這房間裏已經落了不少灰，也沒人來打理。

鹿眠在樓上朝下喊：“掌櫃的，能否叫個小廝來打理一下？這都落灰了，再燒些熱水，我家公子要沐浴。”

掌櫃的在樓下喊：“姑娘，太陽落山後，本鎮嚴禁生火，只能勸你家公子將就一晚，或者用冷水湊合了。”

鹿眠眨了眨眼睛，有些不解，她幾步朝樓下跑去，走到了掌櫃的房門前敲了敲門，裏面傳來掌櫃的聲音：“姑娘，咱們店裏的人都休息了，我勸你也別折騰，明日早上再弄吧。”

“可是房裏都是灰啊。”

“床是幹凈的，我這客棧也沒收你多少錢，湊合一晚，隨便睡吧。”

鹿眠見對方口氣決絕，眨了眨眼睛，走回了樓上看向牧臣，聳肩道：“說是不準生火，就連晚飯也吃不成了。”

牧臣搖頭：“無礙，還有幾個包子湊合。”

鹿眠一楞：“你與我說話啦？”

牧臣移開視線：“你別問我問題就好。”

鹿眠笑了笑，用肩膀撞了對方一下：“哎，別板著張臉嘛，咱們是朋友啊。”

牧臣轉過身背對著她：“是了，鹿姑娘還是早點兒休息吧。”

鹿眠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，然後站在門口與厲墨雲說了情況，厲墨雲什麽也沒說，鹿眠便回到房內，用冷水隨意收拾了一下自己，然後休息。

小鎮在山坳處，晚間風比較大，木窗戶關不上，總有如鬼泣一般的風聲從縫隙吹入房裏。

熱了幾個月，難得天氣轉涼了些，午夜鹿眠抱著被子睡得很熟，一陣風將她的床幔吹開，帶著陰冷的寒氣，直接吹到了她的臉上。

屋外發出嘎嘎的聲音，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摩擦著地面，異常可怕，那風聲越來越尖利，瞬間如同無數雙手一同朝她伸過來。

鹿眠猛地驚醒，睜開雙眼對上了一道視線，張嘴便要尖叫出來。

對方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巴，鹿眠看他的金色瞳孔頓時回神，這人是厲墨雲。

厲墨雲見她平靜了許多，這才松開手。

鹿眠伸手捂著自己的心口，心臟還在拼命打鼓，她呼出一口氣，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間，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了，有一扇正被風吹得晃動。

她小聲地問了句厲墨雲：“堡主怎麽跑我這邊來了？”

厲墨雲伸手指了指窗外，鹿眠噤聲聽了一會兒，便聽見了吚吚嗚嗚的聲音，似乎像是有人在低聲細語般，還有那可怕的，如同有東西磨地面時發出的聲音。

她一瞬睜大了眼睛：“屋外有人？”

厲墨雲搖頭：“不是人，是屍體。”

她頓時五官扭曲，渾身發寒，頭皮一瞬間麻了起來。

屍體？

見鹿眠擺出一副嫌棄又惡心的表情，厲墨雲覺得好笑，勾起嘴角道：“掌櫃的不讓你生火是對的，這若是被外面的東西看見，整個客棧都要被拆開了。”

鹿眠聽他這話也知道是什麽意思了：“不止一個？”

“如何會是一個？鎮子後面是亂葬崗，牧臣晚間去看了，邊境戰事起碼有五千個士兵的屍體沒帶走，全丟到亂葬崗上隨意埋了，此刻整個鎮子的路上恐怕都是密密麻麻的屍體，即便五千個不可能全到，至少也有一半以上。”

鹿眠頓時伸手捂住了嘴巴，腦海中想象出畫面，差點兒就能吐出來。

她立刻起身準備下床，厲墨雲伸手拉住了她：“去哪兒？”

鹿眠一手捂著嘴，一手指向窗戶，悶著聲音道：“關，關窗。”

“今夜無月，他們看不見的，開窗也無事。”厲墨雲伸手順了順鹿眠的頭發：“本座是擔心你半夜驚醒張口就叫，惹得那群東西從窗戶裏爬進來，屆時你可就只剩下骨頭一副了。”

鹿眠抓住了對方的袖子：“多謝堡主救命。”

的確如此，若是醒來沒看見厲墨雲，又見窗戶開著，她必然揮去關窗，也必然會看見馬路上那一個個行走的屍體，到時候不叫出聲來才怪呢。

鹿眠也不敢點燈了，只能縮在床角，也不敢開口讓厲墨雲離開，誰知道他走了之後自己會不會碰到什麽倒黴的事情。

厲墨雲也不客氣，翻身上了床，直接躺在了她旁邊，扯過鹿眠的腿，讓自己枕在上面，然後伸手指了指頭道：“給本座按按。”

被這麽一嚇，鹿眠也睡不著了，她伸手給厲墨雲按頭，低聲問：“這些屍體如何處置？明日我們還走得了嗎？”

“瞧整個鎮子的情況也知道這事兒不是一次兩次了，白日這群東西應當不在，屆時咱們離開便可。”

鹿眠抿了抿嘴，沒說話。

厲墨雲睜開眼睛看著她，只需看這一眼，也大致猜出了她心裏在想什麽。

“你擔心這鎮子裏的人的安危？”

鹿眠嘆了口氣：“如何能不擔心啊？好歹是許多條人命，還不知道這些屍體會不會傷害人呢。”

“不用擔心，他們夜間活動，無光找不到人，察覺肚子餓了就只能吃身邊的屍體，不用你操心，大概幾個月後，他們自己也就能把自己人給吃光了。”厲墨雲說的一派輕松，似是有些惡趣味地朝鹿眠挑了挑眉。

鹿眠頓時撇開頭，差點兒又要吐出來。

“堡主就不想知道這些屍體是為何變成這樣的？”

厲墨雲換了個方向靠著，面對著床外，側躺在鹿眠的腿上，手上晃著扇子道：“巫蠱之術，妖術都可以操控屍體行走，有什麽好奇怪的。”

“可是天下眾妖全在十剎堡，突然有這麽多屍體大規模地‘覆活’過來，豈不是表明這些都是十剎堡的人做的？”鹿眠突然想起來之前侯七做的人妖買賣，那也是一個鎮子都是風月場所，裏面所有的人類都喪失了良知，只貪圖享樂。

但這個鎮子與那個鎮子不同，那鎮子裏的人死不足惜，但這個鎮子裏的人大多都是無辜的。

厲墨雲道：“未必是十剎堡的人做的。”

“堡中不是有內鬼？”鹿眠突發奇想：“會不會是內鬼為了要組建自己的軍隊做什麽事，故而才想方設法覆活這些屍體？”

厲墨雲搖頭：“這些廢物能做什麽？也就只能對付手無寸鐵之人，這鎮子裏的人膽子未免太小，屍體大多都已經腐朽，哪怕是木棍都能敲碎，這樣的東西組建軍隊，無需本座出馬，便是淩雲派出十幾個弟子也能在一個時辰內將其滅掉。”

鹿眠撇嘴：“我自然是沒堡主知道的多。”

此話一出，厲墨雲噗嗤一聲笑了起來，鹿眠見他嘲笑自己，也懶得給他按頭了：“堡主若是覺得頭不痛了，那便回房間去休息吧。”

厲墨雲翻身，雙手環住了鹿眠的腰，直接將臉埋在了她的腰間，嘆了口氣道：“就讓本座靠靠吧，也靠不了幾日了。”

一席話頓時讓鹿眠的心情降到了谷底。

“堡主何必說這麽掃興的話呢。”

厲大堡主側過一些臉，眼眸瞥向她：“你起了什麽興？本座又掃了你什麽興？”

鹿眠忍不住朝天白了一眼，這人真是正經不過三秒鐘啊，好好說話不行嗎？

“不過你說的對。”

鹿眠朝他看去。

厲墨雲呼出一口氣：“等黑鴉回來，便可知道這些屍體究竟是怎麽回事了。”

原來他已經在調查此事了？

“堡主不是不在意凡人的死活嗎？”她方才還想讓他幫個忙，‘弄死’這些屍體，好讓小鎮的人躲過一劫，他還擺出不樂意的模樣。

“本座是不在意凡人的死活，可本座知道你在乎。”聲音悶在了她的腰間，帶著熱氣，竟然如同一股電流般，直達鹿眠的頭頂。

鹿眠忍不住用雙手捂臉，總覺得厲墨雲恐怕是吃錯了什麽藥，或者是頭太疼把腦子給疼壞掉了。

不然以前動不動就發火的厲大堡主為什麽突然變得這麽溫柔啊！

又是擔心她半夜驚醒！

又是覺得她會在乎於是差手下人去調查！

鹿眠光是想想就覺得頭皮發麻，這人一旦好起來，當真讓人有些招架不住啊！

直至後半夜，黑鴉從窗戶飛進來了，與此同時，牧臣也在外面敲響了房門。

厲墨雲道一聲進來，牧臣這才走近房內。

兩只通體漆黑的烏鴉歪著頭啄身上的羽毛，厲墨雲從鹿眠的腿上起來，盤腿坐在了床邊，對著桌子擡手。

一只烏鴉飛到了他的手上，嘎嘎地叫了兩聲，隨後又是另外一只。

“怎麽回事？”鹿眠忍不住問。

厲墨雲道：“不是巫蠱之術，是妖術喚醒了屍體，恐怕還真如你所說，既然與妖有關，那本座還真得仔細查一查了。”

牧臣回答：“屬下去測探過這些屍體，虛弱地不堪一擊，如同爛泥。”

“是操控？可能從妖氣尋到操控的源頭？”厲墨雲單手撐著下巴，挑眉：“操控一群死屍能做什麽？”

牧臣搖頭：“並非操控，每一具屍體上都留有妖氣，但並非被妖氣所控，反而像是被喚醒了一般。”

“人有三魂七魄，身死則三魂離體，七魄散去，但七日之內，三魂七魄不可散盡，的確可以有些辦法召回魂魄，存入新鮮的身體當中。”厲墨雲微微瞇起雙眼，這才不得不正視這件事情的嚴重性了。

牧臣點頭：“顯然對方並未成功，故而損耗大量妖氣，召回來的不過是些散魂，這些屍體死了也許久，魂魄與肉體並非於一人，才會成了夜間行動的怪物。”

厲墨雲沈默了許久，神色越來越難看，眼神如同化作一灘死水沒有任何情感，整個人也抽離了，像是在記憶之中搜尋著什麽。

他只低聲喃喃：“可這是禁術，世間不會有人知道如何操作的。”

“什麽禁術？”鹿眠問他。

厲墨雲握著扇子的手緊了緊，眉頭頓時皺在一起：“嘶……頭疼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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